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对于秦数集来说,世上最痛苦的事之一,莫过于只能眼巴巴看着摆在餐桌前清新淡雅富有食欲的斋饭,而无法将其装入五脏庙,肚子里委屈的敲锣打鼓般的表示抗议。
“嘿,这个老方,这大晚上的不老老实实在观内休息睡觉,还跑出去散心,害得我张叔特地跑出去给他守夜,更重要的是还害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干等他。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这是得多大罪过!你说对吧?”秦数集坐在餐桌前,双手环胸歪着头叽叽歪歪道。
而实际上,餐桌前,秦数集口中所谓的“这么多人”,其实也就他和小道童张怀真两人,老道长张若谷凌晨回来吩咐一番事宜后,又不见了踪影。
正襟危坐的小道童张怀真被秦数集的有趣摸样逗得莞尔一笑,回道:“无妨无妨,多等片刻就是。”
见小道童张怀真不附和他,秦数集但觉无趣,随机又八卦问道:“小道长,话说你们真我观这么大个地儿,怎么就见到你和我张叔两人啊?”
“回客人话,真我观里总共有八人,除了我和师父以外,还有常年在外界历练游侠的六位师兄。我是因为师父说我修行未到,所以一直留在观内。不过昨夜在客人睡后,我五师兄回来了,五师兄极善庖厨之术,师父师兄们常说外界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五师兄做的味道,尤其拿手名菜《仙山四宝素》更是一绝,从小到大,我每次不开心,五师兄便偷偷做给我吃。面前这桌斋饭便是出自他手,昨日我准备的粗茶淡饭跟这可是天壤之别,客人待会儿可要好生尝尝哩。”说道“吃”这一块,小道童张若谷显露出童真一面,话也多了许多。
“那可不?还不是等老方嘛,不然我早开始战斗了。诶,不对啊?小道长。你们出家人不是不能吃荤么?你师父师兄们怎么知道外面山珍海味是什么味道?”
“回客人话,这些其实是外界对于出家人的片面认识。像佛门,不可吃三不净肉。所谓三不净肉指:一、见杀,见是生物为我而杀。二、闻杀,于可信之人,闻此生物为我而杀。三、疑杀,此处无有屠家,亦无自死之物,有为我而杀之嫌疑者。相反,可吃三净肉。而我们道门中又有细分——全真教忌荤腥,倡清修,所谓三教圆通,识心见性,独全其真;正一派不忌荤腥,不妨嫁娶,讲究尊天敬祖,济世度人;我们真我观主张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在云游四海时锄强扶弱,于红尘炼心中得见真我。故此,亦不忌荤腥不妨嫁娶。只是师父性格向来朴素,不好口腹之欲,观内才不见荤腥。”小道童张怀真耐心解答。
“原来如此,真是长见识了。要是不忌荤腥的话,我觉得我也行。小道长,你们真我观这边收徒讲究什么天赋资质之类的么?实不相瞒,其实我小时候找算命先生算过,说我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将来必有得道高人追着求着收我为徒。咱哥两儿都认识两天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既然这么熟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们真我观了。”秦数集对小道童怀真抛着媚眼道。
“回客人话,师父收徒这块天赋资质什么是不讲究的,像我和六位师兄都是师父云游四海时捡回来的孤儿。只是,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已经不收徒了……”小道童张怀真糯糯道。
“靠,你不早讲,浪费口舌!”秦数集狠狠白了一眼。
“哈哈,老秦,你不是自称什么二十九年来清纯成长的纯阳草么?都是纯阳草了,还想要什么春天?你啊,就别想着祸害真我观的真人们的清修了。”却是方人往领着毛毛此时已经归来,听见秦数集和小道童张怀真的谈话插嘴打趣道。
秦数集没好气的回道:“老方,你懂个屁!铁树尚能开花,我这颗纯阳草还不能有春天?”注意到方人往箭头上趴伏的毛毛,惊奇道:“老方,你这大晚上出个门怎么还拐个猫回来?”
“这个说来话长,咱们回程路上聊。先不耽误大家吃早饭。”
“哼,你还知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待会儿你那份留给我吃。”
“哈哈,贫道这真我观虽不富足,可喂饱秦小友的五脏庙倒是绰绰有余,待会儿敞开了吃。”老道长张若谷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左手捧着碗清水,右手拎着两条用草绳串联在一起肥美的河鱼,笑吟吟的说道。身后还跟着位约莫二十来岁,身着紫色道袍,长相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憨态可掬,太阳穴高高隆起,手掌上步有厚厚老茧的矮胖道士。随后指着矮胖道士说道:“两位小友,这位是贫道的五弟子,俗名甄殷骏。殷骏,还不快给两位客人行礼?”
“两位客人好,贫道甄殷骏。”甄殷骏稽首施礼。
“甄道长好,在下方人往,道长辛苦,准备了这么丰盛的斋饭。”
“甄道长好啊,我叫秦数集,咱两差不多岁数,你叫我老秦就行。”
寒暄完毕,众人皆坐下就餐,方秦二人对甄殷骏的厨艺赞不绝口,无不大快朵颐。毛毛也被老道长单独安排了一席,趴在一块素布上美滋滋的就着清水享用着清水大餐。
正宾客尽欢间,忽闻真我观外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嗓音:“哈哈,老牛鼻子,老和尚我又来化缘了。你家甄小胖子这厨艺真是一绝,老和尚我远在枯禅寺都闻着香味儿了。”
话音刚来,伴随一阵劲风,众人眼中出现一位身着黑色袈裟,头上烫着戒疤,脖颈上佩挂着一百零八颗刻满佛家六字真言的红木念珠,面上布满厚厚褶子,身材高长枯瘦,说话间及胸的长眉跟着飞舞的老和尚。
“心达大师,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快请坐。”老道长张若谷含笑起身稽首道,说罢,对甄殷骏使了使眼色。甄殷骏会意,起身为心达大师拿来碗筷,随后起身去往后厨忙碌起来。
老和尚心达大师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于老道长张若谷一方,一顿胡吃海塞。
眼见新来的老和尚心达大师一而再再而三的夹走自己盯了很久的美味佳肴,秦数集也不甘示弱,一时间,两人筷子起落拼杀间真是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一炷香的时间后,其余众人已吃饱离席,唯有二人在做着最后的搏杀。嘴巴咀嚼间,眼神都盯着餐桌上仅剩的一块素鸡。老秦事先发难,筷子直捣黄龙,可老和尚却后发前至,千钧一发间抢走素鸡放入口中,快速咀嚼着,随后发出一阵长长的打嗝声彰显着最终的胜利。
“小子,跟我比,你还嫩着点呢。”老和尚心达大师嘬着牙花挑着眉毛对秦数集嘚瑟道。
“呸,你个老不羞,小爷这是看你一把老骨头的让着你罢了。”秦数集不甘示弱。
“哟,小子,嘴还挺硬。哈哈,这样吧,老和尚给你个台阶下。勉为其难收下你做徒弟,徒弟输给师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样?小子。还不快快叫声师父来听听。”
“我师你妹啊,哪来的疯癫老秃驴,小爷我不伺候了,自己玩去吧。”秦数集转身就走。
“诶!诶!诶!乖徒弟,你别走啊。你知道为师的修为有多高吗?”老和尚眼疾手快拦住了秦数集。
“哦?有多高?”秦数集被勾起了一点兴趣。
“咳咳……”老和尚正襟危坐,宝相庄严,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当然是三四层楼那么高咯。”
“我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