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在整个族群里，显得很异类的黑熊。
夜晚之时，它喜欢爬到山巅，躺在山石上，沐浴月光，待上几个时辰。
日复一日，身体就变得更为轻快，更加强壮。
这一夜，它从山巅下来，困意来袭，恰好找到这个山洞，可以休息一晚，第二日再返回族群。
然后，它正睡得香甜，就被冷舫跌落时的震动，给惊醒了。
尚是不明所以，咻的一声，一个东西飞进洞中，落在它的身旁。
它趴在地上，看着洞外，一动也不敢动。
就此目睹了这一场一边倒的厮杀。
前后时间并不长，可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等了一会，梅川一应该已经去得远了。
黑熊才敢爬起，扭了扭身子，放松由于太过紧张，而发紧的周身肌肉。
然后才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它捏起木盒，嗅了嗅，眼中散出光来。
将木盒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两手用力一掰，并没有能将木盒掰开。
看到盒身上有三个并排而列的突出圆点，它按下了中间最大的那颗。
啪嗒一声，木盒应声而开。
堆叠好的符箓之上，一红一蓝两颗丹药，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它轻轻将两颗丹药捏出，把盒子一盖，将木盒丢到角落。
丹药厚厚的油纸下，散发出清甜的芬芳。
恰恰是它最喜欢的花蜜香味。
它眼中流露出喜悦，用手指揉推两颗丹药，在手掌中滚来滚去。
香味越来越浓，它吞了一口口水。
犹豫片刻，它剥开红色油纸，把丹药放入嘴中，嚼了几口，吞入腹中。
油纸飘落地上，正中一个圆圈，写着一个“归”字。
一股暖洋洋的气自腹部四散开来，蔓延至周身，它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好像受到召唤，它平日在山巅上只能缓慢吸收的天地灵气，如今纷涌而来，争相冲入它体内。
它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分外畅快。
好吃。
于是它又剥开蓝色油纸，将丹药吞进肚中。
这一颗甜中带苦，味道稍有不同。
蓝色丹药进入腹中，暖气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身子愈发舒坦。
它坐在地上，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闭眼静坐，沉浸在这种舒服的感觉中。
过了一会，它额上渗出汗来。
它渐渐感到不妙。
这些暖气越来越热，仿似不会止歇。
然后，热成了如同烧得通红的刀子。
千万把火刀，由里至外，刮过五脏六腑，刮过周身筋骨，刮过全身皮肉。
哪里还有一开始的舒服通泰？
早已变成了难以承受的疼痛。
最后这些火刀，更是一齐冲向脑门。
它硬撑着站起身，猛的一扑，整个脑袋撞向洞壁。
可脚下终是一软，摔倒在洞壁面前。
眼前一切天旋地转，它再也站不起来。
双手紧紧抱头，不断翻滚。
双眼已经赤红！
但它仍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吼叫出来。
当眼前五彩斑斓的眩晕骤然消失，化为一片空洞的黑幕时，它终于晕了过去。
也是一种解脱。
山洞之内，回归一片安静。
除了那些天地灵气，仍是悄无声息的，涌往它的体内。
——————
天边露出鱼肚白。
一声轻微呻吟，黑熊醒了。
它撑手坐起，看四周物事，竟然都在打转。它甩了甩脑袋，坐了一会，待到眼前事物不再转动，才站了起来。
才走出一步，脚下仿似绊到东西，竟然差点摔倒。
这具身体，突然变得十分生疏，如同不属于自己。
心跳快得异常，仿佛时刻就要蹦出胸腔。
一夜而已，肚子已经空空，饥饿至极。
它从未有过这种周身乏力的感觉。
可无论如何，天既已亮，是该回去了。
出了山洞，昨日冷舫毙命的地方，除了火焚过的迹象，什么都没有留下。
甚至连气味，都已消散无踪。
眼前不自主闪现出横川一的狠厉手段。
它心内一阵惊惧，赶紧离开。
它并不知道，其实他在洞内，已经昏睡了足足两日有余。
——————
走了半刻钟，地势稍平，腿脚得以活动，稍有好转，它开始全力奔跑。
乌云渐厚，暴雨将至。
沉闷的空气里，仿似多了不一样的东西，让它烦躁起来，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距离族群栖息地越近，心头的不安，就变得愈加强烈。
翻过了那一道熟悉的山坡，它骤然停步。
山坡之下，林地之中，都是散落四处的残尸。
血迹已经干涸凝固，苍蝇四飞，熏天恶臭，扑鼻而来。
它知道是谁干的。
梅川一。
梅川一一剑一剑将冷舫碎尸的残忍手法，早就深深的印入了它的脑里，成为驱散不去的梦靥。
它跌坐在地，双手抱头，仰天大吼！
声嘶力竭的吼声里，充满了愤怒，以及深深的恐惧。
最后转为低沉的哀嚎与哭泣。
——————
此时横川一已经到了数百里之外。
这两日捕到的数只异兽，虽然远不能与金甲兽相比，但如果能熬过通灵丹的打磨，品相得以提高，也足够换回不少钱财，继续攒积家底。
这让他心情好转不少。
这一路遇到的普通兽类，或者觉得没有价值的异兽，全部被他出剑斩杀。
理由？
或许是以此练练飞剑，又或许是借杀戮的快感，来稍稍平复心中不快与怒意。
其实不需要理由。
大道之下，众生皆蝼蚁。
何况是这些受天罚的贱种，是死是活，重要么？
——————
良久良久，黑熊缓缓站起，脚步踉跄的向坡下走去。
在山坡背阴处，徒手挖出一个大坑。
然后将四处散落的残骸一一拾起。
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
也就只能全部埋在一处。
它慢慢将泥土推入坑中，眼泪又涔涔而下。
暴雨落了下来，冲刷山林里的一切。
它跪在土包之前，双肩耸动，无声哭泣。
看起来就像一个人。
直至正午，它才站起身来，浑噩走入密林，漫无目的的胡乱前行，不眠不休，走了一日，直到再无力前行，进了一个山洞，躺倒在地，沉沉睡去。
在它沉睡之时，前两日进入体内的灵气，正围绕着一颗金色珠子不停旋转，最终慢慢融入其中。
珠子开始慢慢变大，颜色也越来越厚重，形状也由模糊变得清晰，由离散变得凝固。
依稀朦胧的梦境里中，它又看见了它们。
然后浮现出这一日来，一路上所看见的各种支离破碎的动物残尸
伤悲不断涌上心头，然后渐渐化为愤怒，然后隐约盖过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复仇的种子在心中萌芽，终将化成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