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开着呢。师兄忘了吗？”
“……没有。”
陈胤不是忘了。
只是虞山山顶终年都是笼罩着雾的。除了雾虞花，再没有花能开在虞山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了。
雾浓到很多时候看不清花的样子。
“师兄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少女探着小脑袋，纤细的手臂背在身后，眨着眼睛瞧向他。
“哪里怪？是看起来更帅了嘛？”
“才没有……不过师兄一直都挺帅的哦。”
“那香儿要不要当师兄的道侣啊？”
陈胤是笑吟吟地说的。
但是虞香倏忽间便红透了脸，连忙慌乱地摆起了手：
“师、师兄你在说什么呢！师傅不是说了，上云境前不许双修的吗？”
“那按香儿的话，是不是上云境之后，就想要和师兄双修了？”
虞香再抵不住陈胤调笑的神情，羞红着娇喊起来：
“师兄太坏心眼了！我要去找师尊告你的状！”
“哈哈，你就不怕师尊当场把你许配给我？”
声音还没落下，娇羞的小师妹就已经逃走了。
看着虞香逃走的背影，陈胤坏笑的表情也缓缓收敛，重新回望向了面前的虞山。
……虽然严格来说，这是他在虞山生活的第十年。
但也不是。
上辈子，他也在这里活了十年。
加起来算是二十年。
二十年，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足以烂熟在陈胤的心间。
毕竟天下仙山无数，却少有地方如虞山这样，一个山头只住三个人。
修仙资源可是很宝贵的。一座仙山往往都能开一个宗派了。
可虞山这么些年，一直都只有三个人居住。
陈胤。小师妹虞香。和师尊虞灵上仙。
十年前，自己和香儿两人分别被师尊虞灵带上山，拜入雾灵宗，之后的日子便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自己是师兄。香儿是师妹。还有一个对自己两人要求并不严苛的师尊。
每天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惬意修行，游山玩水，调戏可爱的小师妹，替为老不尊的师尊收拾烂摊子。
陈胤真的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陈胤想要永远生活在这样惬意的时光里。
但是。
——
——
再次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山顶。
山顶被师尊雕砌成了庭院楼阁兼备的仙家洞府，平日稀薄的雾气笼罩，庭园水榭都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陈胤走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了洞府的主厅。
今天师尊告诉自己，有主宗的人前来，有事要见自己。
陈胤知道是什么事。
其实虞山只是雾灵宗的一脉分支，由师尊虞灵上仙单独掌管。虽然平日与主宗几乎没什么来往，但原则上还是属于雾灵宗的附属山门。
难得主宗的人来一次虞山，上一世陈胤一开始听说有人要找自己的时候，也很好奇。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收回思绪，陈胤缓缓推开大厅的门，走了进去。
室内，熏香缭绕，一个看似十岁出头的稚**童很没形象的盘腿坐在主座上，懒散地说道：
“啊。来了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次座上，一位雪莲花一般清雅绝世的天仙女子也缓缓移过视线，看向他的方向。
“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
“想必这位美貌的仙子，便是主宗的首席弟子，主宗宗主亲传，大师姐沈霜琏了吧。”
沈霜琏在看见陈胤的第一时间，明眸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但是在听完陈胤的话后，又很好的掩饰了回去。
“什么啊。原来你知道啊。”师尊瘪了瘪嘴。
“果然你们这些男弟子，对长得好看的仙子们，一个比一个上心。”
陈胤恭敬地拱手：“早有耳闻沈仙子天纵之资，踏入修仙一途十余年，如今便已有长老级的无余境修为。试问当今修仙界，谁又没听过霜月剑仙沈仙子的大名呢。”
沈霜琏的莹唇微张，却没发出声来。片刻后眼帘才缓缓垂落。
“……谬赞。”
“嘿。”师尊的眼神玩味促狭起来，“难得你小子没有对美女开黄腔呢。”
“既然你知道沈仙子的身份，那你应该也听说过她的来意吧？”
“略有耳闻。”陈胤点了点头。
……无非就是主宗从附属分支宗门里，挑选资质尚可的弟子，吸收到主宗里罢了。
每个门派都一样。
其实陈胤资质算不得上佳。
他的根骨是典籍中记载过的一种很古老的根骨——无量根。
虽然听上去名字很高大上，但其实是个没什么卵用的根骨，宗门估计也是觉得这种根骨很稀罕，出于好奇想拉回去看个新鲜罢了。
无量根什么都很慢。
修行慢。学功法慢。提升体质慢。即便是记载了的这个根骨的古人，也说不出这种根骨的所以然来。
“那正好，省的我介绍了。”
师尊慵懒地用小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用稚嫩的嗓音淡淡说道：“和这古板的丫头打交道太累了，赶紧给个准话算了。”
“你要去主宗深造吗？”
沈霜琏也看向了他。
她的眼底有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
陈胤对上了她的视线。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脑海里不可抑制的涌起了汹涌的情绪。
自责。
悔恨。
悲伤。
一切，都是从上一世，选择了同意去主宗深造的决定之后开始的。
整理了一下情绪之后，陈胤面容平静，缓缓朝沈霜琏拱手，语气略带歉意：
“抱歉，沈师姐。”
“师弟资质愚笨，修为浅薄，即便是去了主宗，也不过是浪费宗门资源。”
“请恕师弟难以割舍师尊与师妹，只愿留在虞山安心修行。”
沈霜琏听到这句话后，眼里莫名的闪过一抹落寞，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开口：
“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说出这句话的意思，连沈霜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陈胤依然表情歉然地说道：“抱歉。”
“我家师尊太过不拘小节，若身旁无人照拂，怕是要闹得鸡犬不宁；师妹年纪尚小，心智未开，难以照料师尊。”
“心有牵挂，难以远游。”
师尊突然咯咯地笑起来：“虽然你小子好像在趁机黑我。”
“不过倒是算你小子有孝心。”
“就是这样。我家小子舍不得我这个师尊。你回去告诉雾旬老头，让他另寻贤良吧。”
说完，还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恕不远送。”
沈霜琏丝毫没有因为虞灵上仙的嫌弃而感到难堪，她明眸忍不住从陈胤身上闪过，犹豫片刻，只好缓缓开口：
“……是。弟子这就回禀家师。”
“那师叔，弟子告退了。”
素手一拱，沈霜琏缓缓退出大厅。
在路过陈胤身旁时，她还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陈胤却如同没看见一样，面带微笑神色自若。
两人擦肩，谁都没有说话。
——
——
等到沈霜琏走了之后，陈胤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抱怨一样吐槽道：“呼……不愧是修仙界第一美女。从头到尾只说了两三句话啊。”
“真是有够高冷的。”
“咯咯。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巴不得跟着这种绝色美女走呢。”
“怎么，莫非你小子不好冰山美女这一口？”
师尊虞灵也更加没形象地侧躺在椅子上，松垮的丝绸衣裳耷拉在身上，露出香嫩诱人的肩膀。
“呵。师尊哪里话。”
陈胤很没皮没脸地凑上去，给虞灵师尊按揉着肩膀：“什么狗屁仙子，跟师尊一比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师尊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我陈胤就是再好色，还能分不清什么是小丫头，什么是大美人吗？”
“哟哟哟。”虞灵俏眉一皱，像个小孩子一样嘟起嘴来，“怎么，嘲讽师尊老吗？”
“哪会呢……师尊看上去可还是孩童模样哦。”
“那就是，你是死萝莉控？”
“……师尊，炼铜BISS哦。”
虞灵皱了皱小鼻子，不满地娇哼一声。
“臭小子。为师养你是让你修道成仙的，不是让你天天跟个地痞流氓一样对着美女发.情的！”
“那得分人。”陈胤一本正经了起来，“除了师尊这么绝色美貌我根本把持不住的，一般美女可没资格让我发.情。”
虞灵挑了挑眉毛，又白又嫩还带点婴儿肥的手指点在了陈胤下巴上，轻轻勾起。
“小子，聊骚聊到为师身上了？”
“你就不怕为师把你个眉清目秀的纯情小处男当炉鼎，玩腻了之后再扔了？”
“请务必对我这么做。”陈胤义正言辞地说道。
眼看着自己已经调戏不动这个脸皮厚如城墙的弟子了，虞灵没趣的撇了撇嘴，嘟囔了起来：
“算了。就你这小身板，怕不是两秒就被榨干，再起不能了。”
“那为师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宠物，不就白养了。”
陈胤笑着调侃：“可是刚刚，师尊的宠物可差点就要被主宗抢走了哦。”
“那是因为，为师笃定你这小子不会叛变的。”
虞灵高傲地扬起了小脑袋。
“那我还得多谢师尊信赖了？”
陈胤脸上在笑，但是心里却莫名地苦涩了起来。
……上一世。自己没能读懂。
在自己答应师姐去主宗后，师尊那欲说还休的表情。
如今想来。
大概是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