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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火种

书名:他立人神彼岸 作者:破厄极光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3-01-26 07:16
    寝宫内,武洵睁开了眼睛。
    武洵看着自己的双手,将它们紧紧的收在胸前,默默感受着身周涌动的、他曾以为再也无法拥抱的朗日天光。
    “为何……会是我呢……呵呵……”
    武洵幽幽开口,唇间溢出梦一样的轻喃。
    黎明到来,他自深渊中升起,迎来了旭日的新生,可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噩梦的极夜。
    “……”武桓身躯侧过,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少年身上,扫过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肤,最后停留在领口下胸口上。
    那里,一只栩栩如生的苍金之龙大张九爪,半露轮廓。
    武桓闭上了眼睛,眼睫轻微颤动着,像是在经历某种挣扎。
    很快,幽黑的瞳孔中,又重新映入少年凄伤的苍白笑颜。
    “你身子还是虚弱,先在王叔这里好好休息吧。”
    某一刻,他背身回转,抬步走离,侯袍曳地的背影收在刺目的光线中,显得有些疲惫。
    “你欺骗了我。”
    身后,少年静声说道。
    他压下心头的思绪,目中没有哀恸,只有沉寂到可怕的暗光:“你接近我,哄骗我,捉弄我,果然……只不过是为了利用我。”
    武桓停住脚步,又一次回过身来,浓眉稍扬,却没有反驳。
    “当晚,宗祠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武洵盯着他,“你必须告诉我。”
    “洵儿。”武桓挪了几步,微笑起来,“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我给你讲过……权柄的故事吗?”
    武洵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冷。
    “这道名为断戮的权柄,乃是自一把剑中蕴生,为我大武先祖所获,我王族占据了这孕育权柄的气运之地,就此开国立业,最后成就我大武盛极一时的伟业。”
    武桓所述,与之前并无出入。
    “可是这一切,都毁了。”
    “都……毁了?”武洵心头一沉。
    武桓没有回应于他,他阴郁地注视着床帷间的某一处暗影,音调则变得越来越幽淡:“呵,那是第八代武王的统治年代,列王之战爆发,天下沧海横流,这场残酷的战争足足持续了十数年,最后由梵天神国降下惩戒,摧灭了所有权柄告终。”
    他用湛黑的眼睛盯着少年:“我告诉过你,梵天神使保留下了五道权柄,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摧灭权柄会导致……”武洵下意识说道,心头却猛地一沉。
    “那,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武桓微笑着仰起头。
    武洵沉默不语,心中猜到了大概。
    “正如你心中所想,”武桓看了少年一眼,收起了笑容:“因为我大武……就是前车之鉴啊。”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叙说一件最平常之事,
    可任谁在他面前,都能察觉到他眼眸下、音调中深隐的愤与怨。
    “那是大武最特殊,也是耻辱的一日,”武桓念诵着载于编年史中的文字,声音宛似悼念,“神使临都,王城大开,武王率众跪迎……”
    “甚至,还要拱手奉上……奉上那把护佑我大武安渡无数劫难,又象征着无上荣光的镇国圣器!”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出现了明显的扭曲。
    “可这把剑,分明是就一件彻头彻尾的凶煞之物。”武洵冷冷道。
    虽然当他为剑中厉鬼所劫,可意识却是一直清醒的。
    他几乎不敢去细想,现在的武都处于怎样的一种惊乱中。
    这样的东西,又我能容存于世?
    “不,当时的断龙剑,可不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这是完全出乎武洵意料之外的回答。
    武桓的目光看向了窗外,一向平和无澜的脸上掠过一抹扭曲:“天地气运虽也分善恶,却唯有那些最精纯的至圣之气,方可凝淬出至高无上的权柄。”
    这个答案令武洵心中一震。
    什么……
    这道权柄最初的形态……
    “这一道蕴生自断龙剑中的权柄……原本掌管着裁决与审判的力量,持之可尽斩天地奸邪。”
    “武王苦求,言此权柄并非祸乱之源,乃是天地至高无上的赐福。”
    “然,却遭神使之斥。”
    武桓的目光明显阴厉了下来:“神使动用九野神力,斩向了这把圣器,斩裂了其中的权柄。”
    而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圣器崩毁,已并非虚无存在的权柄随之断裂,它的气机与世界紧密相连,牵连了此地的气运一并崩毁。
    适时,大地震动,山崩海裂,我大武的风水气运失去了源泉所在,开始了极速的凋零,快速化作枯荒之地。连带着其中花草生灵,尽皆陨灭。”
    武桓闭上了眼睛,情绪还是藏的很深:“我王室的宗祠之后,就此被撕裂出了一整条深谷,那是气运之河的干涸所致的崩裂。”
    “这等异状前所未有,故无人可以预料,神使亦是大惊,在那一代武王卑微的诉求下,最后只得暂缓了对权柄的摧毁。”
    “最后,他们退而求其次,改为将残破权柄永远的封印,仅用于维系此地的气运平衡。”
    “呵,多么明智的决定,多么慈悲的让步啊。”武桓嘲讽道。
    “然,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和弥补。泄露了大半气运的大武之地已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根基所在,多年积攒的辉煌一朝溃灭,轰然坍塌。贤才凋零,将门无后,甚至就连王室的血脉……也变得难以传承。”
    “大武就此走向了无可抵挡的衰亡……再过雄厚的底蕴也只是无源之水,在多年的岁月里不断地凋零,最后沦落至如今一方偏隅的小国。”
    武桓的声音变得有些苍凉。
    “至于权柄的封存之地……我已对你说过。”武桓侧过了身子,不再去看陷入沉默的少年。
    “宗祠,成为了它的新生容器,但在同时,也成为了一座永远埋葬它的坟场。”
    武桓的声音仍然在持续:“黑暗无光的封印生涯中,这道残损的权柄出现了无法预料的异变,衍生出了极致扭曲的怨念。”
    “你所见到的那只厉鬼,就是它的化身。”
    “所以……”武洵摸着胸口,神色复杂,“我在宗祠中感受到的轰鸣和心悸,就是……”
    那只厉鬼,就是在那一夜中依附在了自己的身体中。
    它吸食着自己的血液、吸食着自己命气,让自己听到那些诡异的轰鸣声。
    只是,他始终无法理解的是,这道被封印的权柄,是如何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剑……
    那把剑!
    “失去了权柄的圣器,自然沦为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断裂凡剑,为我王室所保留收容,最后……神秘遗失在许多的宫廷变迁中。”
    “不过。”武桓慢悠悠道,“我还是找到了。”
    “我的那把剑,难道是你送给我的?”武洵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些天所有的异常之事串联在一起时,他已经有能力去进行许多合理的猜测。
    “洵儿真是聪慧啊,”武桓叹道,眼中不吝欣赏,照旧如实回答,“时间,就在你出生那日,亦是我离开武都的那一日。”
    武洵浑身一震,再看向武桓的眼神已经不可思议。
    难道,从那时,他就开始为这一切谋划了
    “所以,你是怎么解除封印的。”武洵闭上了眼睛,尽管心中的答案已在逐渐清晰,可他还是用着虚软的声音问向了眼前的男人。
    “王血。”
    武桓的回应同样虚渺,像是和他隔着很远的距离。
    他那双阴鸷的眸子一直在看着蜷缩在被褥中少年,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一样。
    “神使取我大武王血,设下血脉禁术。这是封印的跟脚所在,而这,只是解除封印的其一。”
    “至于剩下的……”
    武桓缓缓摊开手掌,露出上面一道又一道的血印:“新生的权柄产自怨恨和绝望,所以……真正能唤醒它的,必须是自灵魂深处衍生出的怨恨……还有对力量的渴求……”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很久以前,我寻到了这把断龙之剑,当时,是我的怨恨,将之唤醒。”
    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过程:“只是,它虽醒来,却只能依附宗祠而苟活,若无法回到圣器之内,就无法发挥出它的力量。”
    “显然,还需要另一个人作为媒介,而这个人……应该同样身负王血,同样……也有着最极致的怨恨。”
    “洵儿,同样是你的怨恨,破除了这最后的禁锢。”
    当世,除武桓之外,身负大武王血者,唯有三人。
    武王、武洵、还有那位疯癫的方侯。
    武王显然不适合作为候选者,至于方侯……不提也罢。
    唯有武洵。
    “看看吧,”武桓道,“这就是他们带给我们的,强行所自持的“正道”给予的一点施舍,毁掉再反还的残半余物,还有一道……已经扭曲,同样身陷恨怨的权柄。”
    “可是就算……圣器的力量已经被扭曲,”武桓的目中展现出了疯狂的炙热,“它也依然是圣器,是权柄!是者世间的至高圣物!”
    “而且,我已可驾驭!”
    “我知道,你对王叔心中有怨。”武桓目光稍稍避开,摸向了脸颊上的那道伤口,隐隐的痛苦令他眉头稍蹙,“王叔只不过想借你之手,令这道权柄归位而已。”
    “所以你果真成功了,向我许诺,却又当着我的面,杀了他……”武洵笑了起来,笑声无比凄冷,“原来……原来你杀了他……只是。只是为了这个……”
    武桓靠近,用手指轻点少年的下巴:“不只是,他算是原因其一,他,也的确该死。他需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还有,共游武都的半日,我不是早就提前告诉过你,别相信任何人。”
    “显然,你并没有听在心里,”武桓惋惜道。
    “如今,权柄苏醒……龙运临世。”武桓目光朦胧,“洵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武洵粗暴地打断了他。
    “你必须知道!”武桓低吼,突然激增的语调反压而至,掀起的风一下子盖灭了身侧跳动的火苗。
    噼里啪啦…
    他稍稍喘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取下烛火将香炉重新点燃。
    但是,他却出奇的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向以往一样做出任何解释。
    “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武洵紧紧咬着牙齿,“你对我表现出了关爱,却又时时刻刻冷酷相对。”
    “若说这份关爱……只不过是你虚情假意的伪装……可是……”
    武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中的混乱和矛盾让他几乎裂开,他的眼睫不断颤动,扇动出些许隐约的泪雾:“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真的……想不明白。”
    “你累了。”
    回应他的,只是那个人一句冷淡的应付。
    漆黑的眼瞳始终在注视着自己,其中所蕴含的情感,或许需要他一生来揣度。
    历程的穷尽,尚还遥遥无期。
    武桓起身,走到了门口,离去之时,最后瞥了床上的少年一眼:“好好休息吧,留好你这条……来之不易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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