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刚刚好!”一班云轨刚刚进站,墨菲步履轻快的跳进椭圆形的车厢。这种电磁动力的列车安静而高效,从这里到76区的中心广场只需要18分钟,而如果走路的话,墨菲可能日落前也到不了那里。
列车上,大家都穿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精致服装(相比于平时最常见到的工厂套装来说),车厢里十分热闹。大家都在讨论着集会的事情,墨菲甚至听到有人说76区要开拓新的生活区,并且智囊团决定把琥珀湖及周围的原始森林开拓为新的水利工程示范工厂,用以实验更为清洁的可再生能源产业。这件事墨菲此前就有所耳闻,尽管大家都热情的讨论着此事,甚至纷纷表示愿意降低报酬前往这个新工厂工作。但对于墨菲来说这可是个天大的坏消息,因为新工厂如果建在琥珀湖,她赖以为继的世外桃源将不复存在。
“叮——中央广场到了,请从右门下车,扶好悬梯,小心脚下……”墨菲走出云轨车厢,远处的中央广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巨大的全息投影展示着本届集会的主题:和谐共生。
此时太阳已经升至天中,尽管光芒四射,但却并不炎热,百年战争后大气层中的臭氧含量激增,因而太阳的热能有所减少。一阵微风吹过,墨菲的裙摆摆动了几下,她赶忙顺着悬梯来到地面。
此时墨菲突然感到一阵不适的眩晕,也许是刚才在密闭的车厢里嘈杂的交谈声扰乱了她的心绪,但她知道,最大的原因是她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
自打她的祖父去世,墨菲再没有去过工厂工作。墨菲的父母早年间在食品厂工作时被失压爆炸的蒸馏塔炸死,政府因此为墨菲提供了18岁之前的全部生活保障。墨菲因此从五岁起随祖父长大,祖父是大家眼中的怪人,就是他教给了墨菲一些独特的本领,例如画画。但此时的社会环境下,会画画可不能帮她填饱肚子,因而除了每周领取政府提供的基本生活保障外,墨菲基本靠着“森林”填饱肚子——野果、蘑菇、各类草籽,偶尔也用陷阱捕猎一些蠢笨的狍子或者上鸟窝里掏几颗鸟蛋。
“你身体不舒服吗?”
墨菲抬起略显苍白的脸,发现眼前正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但阳光过于刺眼,她一下子看不清楚她的样貌。
“啊,我可能没吃早饭有一些低血糖了,谢谢”
“来吧,随我来,今天最不缺的就是食物了。”
那女子轻轻挽起墨菲的胳膊,引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上没再多说什么。
她的头上带着一个暗红色镶着金边的大兜帽挡住了大部分侧脸,那衣服面料上乘,还隐约可见繁复的暗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普通,但墨菲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布料做成的衣服。墨菲暗暗觉得眼前的女子并非来自76区。
转过一个街角,广场上吵闹拥挤的人群被甩在了身后,二人走进一条仅一人宽的狭窄巷道,巷道内看起来阴暗潮湿,每隔几米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作为仅有的照明,在灯光能照射到的墙壁上,青苔见缝插针的争夺仅有的光辉,却依然顽强生长。
巷道虽然弯曲狭窄,但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大约五十步后,出口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走出巷道,眼前的景象已经与方才的广场大不相同,虽然仍然依稀可以听到外面人群的声音,但这里更像是一个不被世人知晓的隐秘角落。里面的空间很大,全部是木质结构的手工建筑,这种建筑墨菲只是听姥爷讲过,是大战之前先民的主要居所形式之一,也许大多数人和墨菲一样,以为会建造这样建筑的手艺早已经随着战争消失殆尽。“原来真的有人不住在蜂巢里。”墨菲情不自禁的说到。
领她来到这里的女人只是笑了一下,而后摘掉兜帽离开了。
“是啊,也许不是每个人都住的惯那样的‘房子’吧。”
墨菲闻声看去,是一个看上去很庄重安详的老人,看到墨菲看到了他,老人朝她身后的凳子指了指示意她坐下,但与其说那是凳子,倒不如说是两个古老敦实的木桩。
“这房子是您建造的吗?”墨菲坐下后朝老人发问,她还是惊叹于这所难得一见的大房子。
老人顺着屋前的廊桥走来。
“不,我在这里长大,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老人笑笑,伸手摘下了帽子露出他满头的银发。
带着兜帽的女人再次出现了,她手里捧着一个木盘,走到墨菲身边。
“爷爷,我找到她的时候她都快饿晕过去了。”兜帽女人说。
“快吃吧孩子,这里凉快,吃完再进屋去。”
墨菲本想拒绝,但看着老人平静安详的脸庞,她便再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谢谢你们。”最终她只说出了这句话。
接过木盘,里面装着的是一大份辣椒土豆泥,半只熏鸽子,一块柠檬煎鱼肉,一份酱菜和一大把甜浆果。
“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像样的午饭了。”墨菲尽量的克制自己不要狼吞虎咽显得失礼。
“工厂配给的食物虽然但是也许确实很难算得上美味。”兜帽女人打趣到。
墨菲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她放下手里的餐具不再继续往嘴里塞食物。
“真的很感谢你们,也许我应该询问一下恩人的名字,我可以托人带几幅我画的画给你们表达感谢,如果你们不想我的邻居那样讨厌绘画的话。”墨菲说到。
“我们会很高兴收到你的画作的墨菲。”老人的脸上绽开了浅浅的笑容。
“你们知道我的名字?”自从走进这个神秘的地方,墨菲的嘴就没有合拢过。
“并惊讶,知道你名字的可不止我们呢,你的影响远比你以为的要大很多呢,哈哈。”兜帽女人又端来一杯果汁放在墨菲面前。“哦对了,我叫米哈蒂,这位是我的爷爷,大家都管他叫‘柴刀’。”米哈蒂嬉笑着看了一眼老人。
老人的脸上仍然只是淡淡的微笑,他不紧不慢的说:“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啦,不足挂齿。”
“可是……”墨菲心中仍充满了不解,自打姥爷去世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真正对她好的人了。在当今这个时代,人人都为自己的生计而忙碌,大家虽然过的都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是无忧无虑,但工厂的制度也使得所有人都没有过多的时间考虑除去生存必备之外的事情,更不用说有人愿意用辛劳换来的珍贵食物换取她的画作了。
“吃完饭就去忙你该做的吧,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柴刀”喃喃的说。
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墨菲依旧神情恍惚,广场上依然挤满了人群。她向前迈一步,立刻被这个“真实”的世界所吞没,成为了滚滚洪流当中毫不起眼的一滴水。
百年战争结束以后,世界的经济体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最具代表性的一点就是货币的消失。智囊团认为,曾经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就是人与人之间、地域与地域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不平等,而这种不平等的根源有来自于财富差异造成的资源分配不均。有钱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变得更加有钱,而没钱的人也在无时无刻不想方设法获取钱财。因而他们冻结了经济体制的产生,将社会资源通过庞大且严密的算法进行计算分配,依照每个人的能力合理的分配,没人每天都被配给有一定的任务,从此贫富差距阶级差距彻底消失,这都依赖于生物计算以及基因工程的长足发展,所有的人都因此获得了充实且衣食无忧的生活。
“集会”就是这种体制下诞生的活动,每年的夏至日开始,各区都会安排在中央广场举行为期七天的庆祝活动,以此来纪念过去一年里所有人的辛勤劳动。在集会期间,所有人都只轮班工作三分之一个工作日,大家可以自由的把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拿到集市上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换,这样的交换在平时是被禁止的,因而在集会期间就是人们为来年一年的生活做出改变的唯一机会,所有人都会盛装打扮相聚于此,希望可以换得自己心仪的物品。
对于墨菲来说,这个日子尤其的重要,因为她未曾进入工厂工作,平日里攒下的画作只有在集会期间才有可能碰到手里有多余生活用品的“大买家”与之交换,甚至于很多时候她会选择换取画画所需的耗材而不是蓝胶。(大多数耗材都需要她自己制作,这些年越来越难买到现成的颜料了)
然而今天,墨菲却并没有像往年一样带画作来,因为新工厂要开辟琥珀湖的事,她已经许久都睡不踏实,翻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到集会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打探到一些最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