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闻声一惊，回头道：“什么人？”
叶开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却见远处雪地枯树之下有一个邋遢道士，仰头喝着一壶酒，使劲儿将那酒壶举起来，却没尝到酒味，无奈塞上酒壶，起身瞬间，轻飘飘似一片羽毛，竟沾不起半点灰尘雪沫。
红衣小姑娘如临大敌，谨慎戒备，上下打量一眼那邋遢道士，忽见道士身后背着一剑匣，恍然大悟道：“背上匣中三把剑，脚踩麻鞋跃五津，驾浪横渡十万里，侠气峥嵘盖九州，晚辈好生运气，竟在此地遇见五陵游子宴前辈，想必前辈看的很清楚，是他们追我们，迫不得已才杀人，晏前辈难道会怪罪晚辈不成？”
那邋遢道士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小姑娘，看你这身红装，若道士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背着你爹偷跑出来的”
苏瑶一呆，随即道：“您认得我爹？”
“老妖怪谁不认识，也忒小瞧我宴三才了”
苏瑶一喜道：“既然是我爹爹挚友，必然不会怪罪侄女儿，若是晏前辈无事，晚辈先行告辞啦！”，说着就要走。
身后那道士冷声道：“慢着，道士我和你那妖怪爹可算不上挚友，小姑娘攀亲戚本事不差，可惜攀错人了”
苏瑶暗自将红绸捏在手中，笑道：“前辈是定要怪晚辈杀人咯？”
宴三才道：“劝你将那绫罗缎收起来，若是道士我出手，你爹也得喝上一壶”，走近两人却不理苏瑶，单单围着叶开旋转一圈，狐疑道：“两禅寺的和尚？”
叶开俯首道：“是”
宴三才不做声，叹息道：“罢了罢了，走吧走吧，见不得和尚和姑娘走在一起”
苏瑶闻声，俏脸微红轻谇一口道：“为老不尊”
宴三才甩个白眼，身边小姑娘一拉叶开道：“走！”
两人闯入茫茫雪原。
走了约莫半柱香，小姑娘大嚷道：“走不动啦，休息一会儿”
叶开眼见天色已晚，心中泛起一丝惆怅。回首间，却见宴三才就跟在两人身后约莫百丈之外，这么久一段时间，竟没能发现。
苏瑶站起身来朝道士大喊：“前辈，你偷偷摸摸跟着晚辈，莫不是想偷看晚辈？”
宴三才摇摇手中葫芦道：“谁稀罕，和尚和姑娘能有什么好看的，道士我正好没酒了，去找个地方借点酒来”
看向叶开道：“小和尚修的不是什么好功夫，劝你弃了神通，小姑娘也别以为这和尚是好惹的，你爹知道了要给你腿打断”
苏瑶闻言乐道：“前辈既然可怜晚辈，不如教晚辈两手绝招，等我爹打我腿时，我就说你是我师父，看他敢不敢”
宴三才噗嗤一笑道：“你爹是个老妖怪，你是个小妖怪，旁人嘛，兴许道士我一乐传授两招也不是不可，可是你不行，万一你那妖怪爹知道你学了我的功夫，找上门来，那不够道士我吃一壶的”，说话间拿起酒葫芦习惯往嘴里倒，倒了两下没出来东西，又放在腰间道：“天色已晚，再不走怕是要冻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起身朝前行去。
苏瑶给跟在道士身后道：“前辈和我爹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宴三才皱眉细思一会儿道：“几年前打过一架，赢过你爹半招，可如今说不好”
“听说晏前辈独走江湖数十年，还不曾有一个弟子，方才又说这小和尚修的不是什么好功夫，让人家舍弃了神通，既然这样，不如就收这小和尚当徒弟，既能让他忘了一身坏功夫，又能学到旁的神通，岂不是正好？”
“小妖怪心里早就想着这事儿了吧，堂堂两禅寺，若是想学，何必道士我来教？随便学两招，足以独步天下”，侧脸望向叶开道：“许是你体内那妖经已臻至大成，想忘忘不了，想学旁的也学不进去”，微微叹息一声道：“倒是可惜了根骨”
叶开闻声道：“古来修炼好功夫却做恶的人也不在少数，何必执著功夫是好是坏”
宴三才笑道：“许是那帮和尚告诉你的，也对，也不对，要看修的是多好多坏的功夫，让我猜猜看，你许是时时被愤怒烦恼，因此不愿说话，实则是怕自己破功，对也不对？”
叶开闻声沉默。
道士一声嗤笑道：“难得还能有如此心境，可惜了……”
三人行至一小镇上，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深夜，叶开浑身是汗盘坐床上，自从卧龙山逃出来之后，第一次被人点破身上秘密，不想竟是如此难受。
一时间心中似一团火烧着，越烧越旺，久久不息。仿佛被人撕下了面具，再也无法继续装下去，恍惚间，眼前一片红色，口鼻中似有血腥味。猛然间低吟一声从窗户中冲了出去。
片刻，两道身影紧随其后，遁入茫茫夜空。
镇子上，平白无故旋起一股妖风，一人仗剑从那风中杀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前方宴三才轻飘飘落定，皱眉看着前方夜色中的年轻男子，站在街上纹丝不动。
苏瑶小声道：“前辈，能制住这小和尚吗？”
宴三才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前方男子随风而动，剑尖闪出电火，在地上拖出一道细痕。从上往下斜撩一剑，宴三才屈指一弹，背后剑匣飞出一剑，于半空中直直插下，格住叶开撩出的剑身，耳侧传来一声金鸣，随即有细微的耳鸣之声。
苏瑶捂住耳朵，躲在一旁。
叶开赤裸着上半身，眼中似有火光冒出，瞬间走出三道身影，从远至近每一道都捏着不同的招式。
宴三才眼睛微眯，一脚跺在地上，激起无数飞石，细微之中，有碎石悄然破裂，循着三道在阵中清晰可见的痕迹，转眼已经来至宴三才身前，用力一剑从头顶斩下。
苏瑶惊呼一声：“小心！”
宴三才仍旧纹丝不动，适才飞出那剑早已拦在头顶，两剑相格，激起一圈气浪，无数飞石倒射出去，顷刻间小镇下了一场石雨。
眼前二人双双弃剑，夜空中传来一声嘶吼，年轻和尚手中剑倒飞出去，宴三才飞剑重回剑匣，两人硬生生对拼一掌，和尚被击退数丈，脚掌划过之地，青石碎裂，才站定身形，双手抱圆，立即依着尚未卸去的力量缓缓从身前至身后拉开，一道似从地底涌出的黑色煞气填充这两只手臂间的空隙，整个人被双臂带动转了半圈，那股煞气旋转升天，化作龙首，一掌推出，半空三条黑龙如入无人之境，直直冲将下来。
宴三才哼笑一声，踢起脚下青石板，约莫半尺来高的石板飞至头顶，抵住袭来煞气，屈指微弹，半空里掉下一枚石子如暗器般激射出去，转眼间，气劲带动路径上的石子，纷纷朝远处和尚袭杀而去。
那和尚双目如炬，双掌合十，指尖向下，恍然间，一座金黄法相倒立在身后，与身前之人一正一反，瓮声响起之时，在身侧结成圆形屏障。
宴三才意外“诶”出一声，远处和尚盘膝虚坐，微微颔首，与身后法相滴溜溜转成一团，转眼已升至半空中。
遥遥朝地上之人劈下一掌。
那掌拇指屈在掌心，其余四指分开，散发着金黄色微茫，分明是佛门菩提掌，在拿一掌之后，更有黑色一掌，接连两掌从天而降。
宴三才，双脚画圆，两手撑开，一座黑白道图凭空出现在身前，两道术法相撞，将尚未落尽的石子又击飞出去，半空中那人如流星一般砸下，狠狠撞在道图之上，只一瞬，被弹至远处，和尚拔起地上插着的剑，双手持剑拖着剑身，以极快的速度又冲杀向前方那人。
随着越来越快的身影，街道上处处都留下虚影，到后来，每一步跨出皆是一道影子，无数虚影像是千军万马直至那年轻和尚停住脚步，一瞬间，空气似乎停滞了一下。
所有虚影收归一处，只一剑，却像出了无数剑。
宴三才全身真气激荡，双手微动之间，如生千臂，屈指一弹，无数气劲纷纷将杀来之剑拦住，轻轻一张拍至和尚胸膛。漫天剑影皆成虚无。
苏瑶飞身前去，拽住从天而降的和尚，身形一闪，又遁入客栈之中。
宴三才看着街上痕迹，半晌微叹一声。
清晨，叶开似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起床吃饭。
宴三才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唯有苏瑶眼神有些奇怪，打量二人一番，无心下咽，只吃了几口，重新上了楼。
叶开罕见道：“她怎么不吃？”
宴三才道：“大概是胃口不好”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