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明明看起来瞬间就不一样了。小北先生挺直腰板，自信一点嘛，现在的你可是回头率极高的。”余念自豪地拍了拍小北的后背，让他挺直了原本有些弯曲的腰板。
嗅……嗅嗅……
千幸似乎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出来的一丝甜腻，忽然两眼放光：“奶茶！”
“中国真好，到处都是，奶茶。”
“终于喝到奶茶了吗？小雪说过日本那边奶茶店不多见的。”
“是的，所以我要多喝！”
在日本，只有大都市才会享受到舒适的外卖服务和奶茶，近几年来日本也卷起了“奶茶热”，可是由于多方面的原因，这种风尚也在逐渐退火，其中就包括价格的昂贵。
于是，小北和余念跟着千幸来到了排着长队的奶茶店。
明明不久之前还在想着自己肯定跟这种氛围无关呢。小北原本清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念姐姐要喝什么！”千幸盯着茶水单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和小雪一样就好了。”
“不可以！要交换喝！不同味道，一起喝。”
“那我要草莓欧蕾好了。”
“我要西瓜！嗯……大叔呢？”
“不用。”小北还在奇怪，明明之前连瓶饮料都不想给他带份的。
他看向一旁的余念，她正看着前面女生背包上的小兔玩偶挂饰看得出神。
“想要？”小北开口问道。
“嗯？不，不是的，只是觉得这个挺可爱的呢。”
“什么什么？哦，真的，好可爱呢。”千幸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兔玩偶，用手指戳了戳它毛绒绒的外表。
小北环视四周，发现商场里好像很多人都有同样的玩偶，难道是什么新潮吗？
“你们很喜欢这个吗？这个今天在商场里的店铺都有送哦，只要消费够一定数额，拿着消费票据就可以领到了。”站在前面的女生回过头面带笑意地解释道。
“哦~小北先生，刚刚在优衣库没有换这个吗？大概是顾客太多，店员忘记了吧。”
“念姐姐，我去拿。”
“可是小雪不是要喝奶茶的吗？”
“唔……嗯……”千幸恋恋不舍地看着茶水单，左右为难。
“好啦，可以麻烦小北先生吗？”
“我……试试吧。”小北若有所思地接过票据，暂时告别了两人。
半晌，余念和千幸两人坐在长椅上，品尝着美味的奶茶。眼前的奶茶店排队的人数不减反增。只是……
“大叔，好慢。”
“小北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呢……我不太放心，小雪休息好了吗？我们去找他吧。”余念重新戴上了口罩，向着优衣库走去。
离店铺几十米的距离，余念和千幸看到一小群人围着大门，里面好像上演着引人注目的闹剧。
“小伙子，我都说了好多遍了。你这张票据签的不是你的名字。刚刚来的客人那么多，我对你也没有印象。要是想要那个挂件，也可以拿钱买啊。这东西虽说是可以赠送的，都是每个店铺都是限量的。你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票据，还不愿意掏钱。看你长得一表人才的，怎么总想着做些投机取巧的事呢？”那个中年女销售员不耐烦地对着小北非难。
“可是……”
“您好，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哦，是刚刚来买衣服的两个小姑娘吧。这小伙子非要说要什么玩偶，那票子也不知道……”
“他是我们的同伴，这张票据签的是她的名字，对吧小雪？”
“嗯？哦，是的。我叫千幸，我们是在这里，买的衣服。”
“哦，原来是跟你们一起的啊。我还以为又是借票据来领东西的人呢。最近这种人可多了，我们也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儿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这就去给你们拿。”销售员连连点头赔着笑脸，回头向柜台处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奇了怪了，这小伙子是跟她们一起来的吗？
余念将目光转移到小北的脸上，那是二人初见时，小北脸上挂着的冰冷表情，无神的双目像是蒙上了一层常人无法看透的迷雾，连鬼怪与之对视，都要定身片刻。那是让人们想要避其三舍的冷漠无情。带着这样的表情，小北默默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小北先生！”余念轻呼了一声，追上前去。
小北站在楼层走廊边，倚着扶手俯视着人群。夜里商场华灯初上，灯罩的玻璃棱镜折射着奢丽的光线，照亮逛街购物的一家三口，照亮挽手暧昧的年轻情侣，照亮与人间繁华格格不入的他。
“小北先生……”余念悄然来到小北的身旁，摘下了口罩。“刚才的是……”
“没事。”
“可是您并不是很开心。”
“……”
“我希望您可以多告诉我一些关于您的事，毕竟您一直在帮我。而且就算时间很短，我们也还是在约会呢，您露出那样的表情，我也会很难过的。”
“唉……”小北瞥了一眼余念，她又露出了无比认真的眼神，让小北难以拒绝。
“人们，无法记住我。”小北发出一声低喃。
有一种说法，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他被身边人彻底遗忘之时。而对于小北这种存在，连被定义的死亡是否都变得奢侈？
从他诞生、苏醒于人世，他便是这幅模样。他不懂何为人世间的奇妙之物、何为爱恨。仿佛来自深渊的使徒，独自寻找着散布的残魂。
“你叫什么呢？”女孩轻声问道。
“我的名字是……”男孩带着宠溺的眼神回答。
女孩儿又默念了一遍那由几个字组成的词组，与普通的、能让他听懂的话语不同，甚至意义不明。可是就这样几个字奇怪地组合起来，就可以让惦念它的女孩儿满脸绯红。
他不止一次旁观过、感受过这样的场景。可是为什么被人铭记，或者铭记某人，就会让胸口的某处徒增苦闷，或者心跳加速？
他当然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
所以他不需要名字。
无论进入多少次的便利店，店员总会用一个眼神伴随一句“欢迎光临”来迎接他。他知道，这是和无数过路人是一种眼神。无论见面几次，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或是在从未有所期待的竖日，间隔时间或长或短，人们终究会在下次会面时，道出一句熟悉的感叹：“这个人真高啊。”所以千幸在第二次见面时能认出他，让他很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离开的间隔短了些吧。
他从不在乎，也无法期待。
如同隔夜的梦境，在清晨醒来脑海中总会残留零零碎碎的片段，但是无法将它们拼接，因为和他的存在一样，它们不过是阳光下一触即破的泡泡一样。如果哪天他像泡泡一样消失，会像人类一样，在他人心中留下痛楚、伤痕或者伴随着令人歇斯底里的爱意与疯狂寂寞的记忆，再也不会变得淡薄或者遭到遗忘吗？
他本不在乎，只是——
他无时无刻不被提醒着，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他。
“像是，某种诅咒吗？”余念将他从沉思中拉回。
“算是吧。”
“那么，我会记住小北先生的。”
“嗯？”
小北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拉扯着，从掌心传来了不同于他身体的温差。余念就这样双手握住小北了的手。
“我绝对，不会忘记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