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贴在玻璃窗上，观察楼下的动静。
不多时，雪亮的灯柱儿一闪，有辆车驶过来，停在青杉茶楼前面。
几个穿着唐装的男子从茶楼里出来，恭敬地打开车门。
我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车门被打开，一个气势不凡的中年人从车上走下来。
他拄着拐杖，龙头形状，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
另一边车门打开的时候，我的心跳犹如急雨，重重的敲在玻璃窗上。
那熟悉的身影，无数次搅扰我的梦境，甚至在清醒时，也会给我带来难言的恐惧。
是崔海。
他脚步轻盈地绕过车头，缠住中年人的手臂。他们低头耳语了几句，态度看上去很亲密。
灯柱又是一晃，打在二楼窗户玻璃上。
惊吓之下，我慌忙矮下身子。
好在，没有人发现我。
当我站直身体的时候，青杉茶楼前面早已空无一物，偶有蝈蝈儿的叫声从茶楼之中传出来。
我深吸几口气，调整下呼吸。
紧张到手机险些脱手，掉到地上。
又焦急地等了一会儿，萧羿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小雪，你从冷饮店里下来，我到北边街上迎你。”
我不敢多做停留，小心翼翼地下楼，看也不敢看对面的青杉茶楼一眼，快步向北边的街道走去。
远远地看到萧羿跑过来，喘着粗气，额上汗水淋漓，似刚做了一场剧烈运动。
“萧羿，我们赶快走吧。”对这个地方，我充满了恐惧，不想多做停留，哪怕只是一秒钟也好。
萧羿匆忙帮我擦了下鼻尖沁出的细汗。
看得出我很惊恐，他也没多问，拉着我就走。
“叶念深在车里，他身上受了点儿伤，我们先带他去医院看看。”
匆忙上了车，只见，叶念深躺在后面，眉心痛苦地攒皱着，清秀的面容上多出几道刺目的伤口，好在，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
萧羿看我紧张的厉害，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车子。
“发生什么事了？”
萧羿的手紧抓着方向盘，腕间的表带随着他的动作不时划出一道弧光。
“我看到他了。”
“谁？”萧羿眉宇凝重，话出口的瞬间，他似乎就已经明白了。
“崔海，他跟一个男人很亲密，那个男人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叶念深口中那个大有来头的席伟才。”
这时，昏睡中的叶念深忽然发出一声低吟。
我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他。
真不知道他对崔海做了什么，才会被打成这样。
心底隐隐有种预感，兴许，他是为了我才会涉险，暴露之后，最终演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萧羿找了家最近的医院，他一个人将昏睡的叶念深从车上背了下来。
挂了急诊，医生给叶念深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初步断定没有骨折，只是皮外伤有点儿多，有的地方还需要缝几针。
他此时浑身发热，不排除发烧感染的可能。
医生让叶念深先住院，明天再做一套系统的检查，好确保没有别的问题。
萧羿先给叶念深的妈妈打了个电话，挂掉电话后，他说他留下来守着，先送我回家。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们一直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萧羿才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嘱咐我，“晚上睡觉关好门窗，防盗门的三道锁全部都锁上。无论谁敲门儿都别开。”
“我知道，你照顾好叶念深。”
忽然之间感觉很疲惫，就算盘点到深夜那一次，都不曾这样惫倦过，好想立刻躺在床上，大睡一觉。
什么也不做，什么都不用去想。
萧羿直接将我们送进家门儿，跟公公婆婆简单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我钻进卧室，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梦里面，到处都是锋锐的匕首，头上悬着，地上踩着，每走一步，都是凌迟。
恐惧中睁开眼睛，意外地对上萧羿心疼的眼神。
“你怎么回来了？”
“叶念深妈妈来了，她让我回来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叶念深怎么样？他醒了吗？”
“醒了，烧也退了。”
“他有没有跟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羿脱下外面的衣服，神情有几分恍惚，似乎是累得。他揉了揉好看的眉骨，腰上一松，在我旁边坐下。
“叶念深说，他发现崔海在一个同志交友软件上有账号，于是，花钱花钱雇了一个心理专业的学生，每天与他聊天儿，试图突破他的防线。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事情露馅儿了，崔海直接将叶念深约到了青杉茶楼，叶念深竟然就这么去了……结果，他被六个男人揍得不轻，要不是你报警，警察赶过去，他们慌忙将人藏起来，要不然的话，叶念深可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也挺后怕的，幸好当时叶念深的电话及时打过来，否则的话，后果有多严重，我实在不敢想象。
“老婆，天还早，我们再睡一会儿。”
我毫无睡意，脑子里混乱的一团，不时蹦出崔海阴笑的模样，犹如猛兽的利爪，凶狠地钩住我的心脏。
叶念深的计划败露了，也就意味着，崔海清楚知道了他的立场，不会再指望他与自己统一战线。
那么，崔海做出的预告很可能就会停止了。
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恐惧。
黑暗之中，萧羿的手忽然伸过来，与我五指交叠，严丝合缝地紧扣在一起。
他说，老婆，你放心，还有我呢。
一句话，就让我回过神来，神奇的是，感觉好了很多。
不再觉得烦闷不安，踏实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上班儿，老想着叶念深那边，时常会走神儿，难以进入工作状态。
一早萧羿就请假去医院了，帮着叶念深的妈妈，一起给他做一次全方面的检查。
我不放心，中午休息的时候，直接打车直奔医院。
萧羿说他在等着取片子，让我先去病房等他。
我按照他发过来的房间号码找过去，脚步刚迈到门口，就听到一阵隐隐压抑的啜泣声。
门上有块儿长方形的毛玻璃，能够依稀看到里面的情景。
这是一个两人间，看样子，只住了叶念深一个人。正中的病床旁边，伏着一个人影，我无法看清她的容貌，听声音好像是个女人，一个并不年轻的女人。
这阵哭声实在太过压抑，导致我定住脚步，收回了举在半空，准备敲门的手。
“念深，妈妈求你了，妈妈求你……念雪已经走了，你不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妈妈好害怕……妈妈以为要失去你了……”
是叶念深的母亲。
她情绪崩溃，无助无望，哭声越来越凄厉。
叶念深很安静，什么话都没有说。
胸口钝钝地疼了几下。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我的，他有大好的年华，大好的人生。
所要做的，就是彻底遗忘。
忘记那个寒冽破碎的雪夜。
忘记我。
可他一样都没有做到……
“妈，别哭了。”
许久才听到叶念深说话，却低哑地像是从楼下传上来的。
他妈妈果真不哭了，却忍得很辛苦。
“只要你好好的，爱惜自己，妈妈就不哭。”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萧羿来到我身后，我看他一眼。
由于昨晚没休息好，萧羿的眼眶有些红肿，眼睛下面的乌青色特别明显。
我用手腕挽住他，“取了片子了？”
萧羿点头，透过毛玻璃看了看里面，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情况怎么样？”
“什么问题都没有。”
我轻出一口气，总算是放心了。
“我们别在这儿呆着了，让他们母子多说会儿话。”
我刚要拉着萧羿走开，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